◇郎平(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
國家安全是安邦定國的重要基石,是中國式現代化行穩致遠的重要基礎。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以下簡稱“世經政所”)在2018年就組建了國家安全研究室,與國際政治理論研究室密切合作,共同推進國家安全學科建設。2023年,世經政所國家安全學被確定為中國社會科學院登峰戰略“重點學科”。基于在該領域的優勢和學科積累,世經政所將國家安全學科建設的基本思路確立為:著眼于新時代國家安全重大理論和戰略前沿問題,以總體國家安全觀為思想指引,按照理論構建一般形式,探索性地搭建一個新時代國家安全的理論分析框架。近年來,學科團隊在重要期刊發表多篇有影響力的學術論文,為新時代國家安全學理論體系建設做出了有益探索。立足當前,下一步學科發展應重點關注兩個方面。
確保學科獨立性的基石
一般意義上而言,理論體系的構建是一個學科從零散知識積累邁向系統化、成熟化發展的核心標志。它不僅是學科獨立性和科學性的基石,更是推動知識創新、指導國家安全實踐的框架指引。國家安全學作為交叉學科,具有鮮明的跨學科性。根據國家安全研究所涉領域和維度,與法學、工學、管理學、軍事學、區域國別學、經濟學等其他學科均存在不同程度的融合與交叉。但作為一個獨立學科,國家安全學必須建立起獨立的理論體系。這一理論體系既要普遍適用于國家安全所涉各個領域,還要具有足夠的開放性和包容性,以融匯其他學科領域的知識和分析工具。這既是確保其學科獨立性的基礎,也是劃定國家安全學學科邊界的重要支撐。
從這一原則出發,學科團隊近年來在國家安全學理論建設中開展了初步探索。張宇燕、馮維江在《新時代國家安全學論綱》等文章中利用經濟學、國際關系特別是國際政治經濟學理論資源,提出了國家安全學理論體系的五個基本假定、三個基礎性概念和五組核心概念,從厘定安全水平、安全能力和安全威脅關系的基本框架出發,得出了七個重要的理論命題。在該理論框架的基礎上,學科團隊基于數字經濟治理中開放和安全的困境,從統籌發展和安全的視角出發,分析和比較了不同情景下國家統籌發展和安全的績效,并圍繞經濟安全、戰略安全、國家安全思想以及統籌發展和安全的政治經濟學分析展開研究。如果說概念是理論大廈構建的“磚瓦”,那么理論命題則是對核心概念之間關系的判斷,是支撐理論大廈的“骨架”。面對日益復雜的國家安全形勢,理論大廈的內容和架構還需要根據實踐不斷去豐富和完善。
學科發展需要重點突出,特色鮮明。作為屬于世經政所整體研究視野下的國家安全學科建設,必須思考的理論問題是,國家安全學科的研究與國際關系的安全研究有什么異同,也即學科邊界到底在哪里。安全作為一個基本概念,在國際關系、國際政治經濟學等學科原有的知識體系中,圍繞戰爭、和平、沖突、合作、傳統安全和非傳統安全等核心概念已經構建起了系統的、多層次的理論框架,基于現實主義、自由主義和建構主義等研究范式和研究路徑也發展出了多種不同的理論流派。國家安全學科理論體系作為與國際問題研究密切聯系的學科,也已經吸收了這些學科中關于“安全”“國家利益”“國家安全”等被學界主流公認的概念和內涵,但客觀而言,盡管內涵有共通點,國家安全學科的基礎理論分析框架卻應該有所區分。具體而言,兩者目標都是實現世界無政府狀態下的國家安全,但國際關系的“國家安全”研究更為關注國家間的安全關系,其研究的主要內容是如何通過國家間的互動和博弈來實現國家安全;而國家安全學科的核心內容則是如何理解和認識“安全”本身,例如通過對“安全風險”“安全威脅”“安全挑戰”等概念的分析來制定不同的應對策略,其邏輯是如何基于對風險的評估來應對不同的安全威脅和安全挑戰。在這兩種語境中,“安全”作為研究對象之一都需要被界定、認知,但又因為研究背景和出發點的不同,必須進行明確區分。同理,學科的邊界還可以從其他角度去進行多維界定,這也需要學者在未來進一步去深入思考和探索。
在實踐中不斷完善
理論通常是對現實高度抽象和系統化的認識,它一方面來源于經驗的實踐,另一方面好的理論也必須能夠指導、反哺實踐。國家安全學在設立之初就被確立為交叉學科,正是因其在實踐中涉及國家各行各業、各個領域和各個學科。因而,國家安全學的基礎理論應該是普適的,是國家各個領域安全實踐經驗總結的最大公約數,同時它還應該能夠解釋和指導各領域的國家安全實踐;同樣,涉及國家安全各領域的具體理論也必須能夠體現所涉領域的特點,滿足基礎理論在具體領域的應用和擴展需要。總體國家安全觀強調國家的總體性,同時明確了20個國家安全重點領域,因而學科基礎理論既應該對總體國家安全觀具有普遍的解釋力,又應能夠指導重點領域的安全實踐,并且還應在國家安全實踐中不斷發展創新。
近年來,網絡安全、數據安全和人工智能安全的重要性在不斷凸顯,先后被列入我國的重點安全領域,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也對此提出了明確要求。現實對網絡安全、數據安全和人工智能安全提出了共同要求,即在國家治理中必須要統籌發展和安全二者關系。一方面,這些安全領域都與推動國家經濟發展和新質生產力形成的基礎設施和新動能密切相關;另一方面,它們在實踐中又會不斷發散、外溢,影響到國家安全的方方面面。
如何理解、認識和應對這些領域的安全風險就成為維護國家安全的重要任務和挑戰,也逐漸成為學界安全理論研究的前沿發展趨勢,相關理論研究對安全工作的指導意義也在提升。例如,“安全是有成本的”反映出安全投入并非越高越好,既要考慮到安全產出的效率,也要兼顧安全水平提高對發展帶來的溢出效應;“絕對安全不能實現”和“無意安全和有意安全”則說明,網絡空間的安全風險不可能全部消除,當梳理出各個領域存在的安全風險之后,應根據安全威脅的來源和動機分類施策,真正理解和認識這些風險,再根據風險的性質針對性施策應對。
實踐為應用和檢驗理論提供了有力工具,也為進一步在實踐中發展國家安全理論提供了支持。同樣以網絡空間和數字領域的安全風險為例,即使都處于網絡和數字智能時代的環境中,不同國家對網絡安全、數據安全和人工智能安全的威脅感知差別很大,應對舉措也各不相同。這也提示學者在構建理論體系時,應將“安全風險”與“安全威脅”兩大核心概念進行精準區分。風險無處不在,但“風險”并非對所有國家都構成安全威脅,是否對國家安全構成威脅還取決于該國的“安全能力”。換句話說,面臨同樣的外部安全環境,安全能力強的國家能夠擁抱風險,而安全能力弱的國家則會感受到更大的威脅。再比如,從網絡安全到數據安全,統籌發展和安全的場景和內涵也在發生變化。如果說在網絡空間治理中,網絡安全和信息化發展一體兩面,作為“驅動之雙輪”需要同步推進,那么在數據治理中,安全和發展卻不能同時實現最大化。數據越流動,其內在創新潛力就越大,但隨之而來的卻是安全風險也就越大,安全風險和數據流動相伴相生。故而,統籌發展和安全的理論構建也應適應現實發展,不斷創新完善。
加快構建國家安全學理論體系,推動國家安全體系和能力現代化是新時代賦予國家安全學科的歷史使命。目前,世經政所國家安全學科團隊著眼于重大國家安全戰略和前沿問題,深入推進總體國家安全觀的學習和闡釋工作,逐步探索構建具有中國特色的國家安全學學科體系、學術體系和話語體系,以期為維護我國國家安全和社會穩定貢獻應有的學界力量和智慧。